微信、摩拜……在中国生活的外国人对本土App产生依赖了吗|中国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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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万千
咖啡端上来后,Jess请求暂时中断我们正在进行的谈话,从包里拿出她的手机,把咖啡杯的拉花放进她的取景框里:
“可惜我的手机里还没有sim卡,不然(有流量的话),我会把这张照片上传到我的朋友圈里”。
Jess来自于波多黎各,这是她刚来中国的第一个月。
在来到上海工作之前,她读到很多信息都是关于黑人在中国生活的难处,这让她有点担心。但是那时候她的男朋友Joe已经先来到上海工作了。Joe不太善于言辞,和她形容“上海是座很大的城市,就像纽约一样”,并且提醒,“你必须要下载一个微信”。
Jess听从建议下载了微信,同时也开始给上海的公司投简历。在那时候,她并不觉得“微信”这个聊天工具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每天只是用它来和在中国工作的男朋友聊天,发信息。
在来到中国之后,Jess惊讶地发现微信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一周后,她就用微信在街边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并直接骑着从上海黄陂南路到建国西路上班去了。
Jess发现中国朋友常常将“A-P-P”三个字母挂在口边。一开始,她并不知道人们在说什么,后来才明白大家是在讨论手机里面的应用,“App”——“除了中国之外,别的地方都没有这么叫”。
但是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中国本土App正在改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生活,覆盖了从交流沟通,到饮食起居等大小事情。
这些为生活带来便利,从功能到UI设计都颇具有“中国特色”的手机软件,对于居住在这里的外国人而言,会是一种莫名其妙,很有距离感的存在,还是一种让他们更容易对中国生活产生依赖的因素?
微信成了手机中的“瑞士军刀”
截至2016年,微信总活跃用户突破8亿,其中海外用户突破7000万。《纽约时报》上一篇文章这么介绍微信:“在中国,微信把电商和限时服务结合得如此完美,让许多西方公司都在狂追猛赶”,“微信是一个——用个可能不恰当的词——超级应用。这像是一把瑞士军刀,能帮你把所有事情都办妥。”
Paul是美国人,他来中国生活已经四年了。2011年,他在中国朋友的推荐下开始使用微信,现在微信已经成为了他最主要的聊天工具。他会告诉自己的美国朋友,“如果想要联系我,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微信”。
Paul
每天早上醒来和晚上睡觉前,Paul都在用微信,和朋友聊天,或者刷刷朋友圈里的新动态。因为有在上海东华大学上过一年半的课程,并且之后还有单独学习过中文,所以他基本能看懂身边朋友们发的中文朋友圈。
而他自己并不太爱在社交软件中分享自己的生活,大概一个月才更新一条状态,会用中文写,有时候还会发布一两个小视频。
在国外,人们常用的聊天软件有、 、Line等等。
Jess之前就是一个用户。除了基本的聊天功能外,可以让用户更换皮肤,有些人的界面是粉色的,有些人的界面是绿色的。Jess喜欢这种个性化的设置,所以当她看到所有人的微信界面都一样的时候,忍不住想“为什么不做得不一样一些呢?”
但是在中国要继续使用国外的聊天软件并不那么方便,大多需要翻墙才能用。所以如果长期生活在中国的话,外国人也会倾向于向关系比较密切的朋友推荐微信,用来保持联系。
荷兰女生在中国生活的时间,断断续续加起来有差不多四年左右,朋友帮她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做“云涵”。2007年,她来北京做短期交换生时,认识的大部分中国朋友都还在使用QQ。可是当2014年,她再次回到中国来工作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在用微信了。
她会向自己几个亲密的,想要每天都保持联系的朋友推荐微信,因为可以更方便地使用视频功能,包括当时的还在国外生活的男朋友。
但是对于这些没来过中国生活的外国人而言,微信只是用来和在中国生活的朋友联系的工具。有一次打开自己男朋友的微信,发现“他的好友列表里只有我的一个人”。
现在的职业是记者,她帮一家荷兰报纸写在中国的生活观察。她的中文水平很好,沟通自如,没有太多障碍。同时作为一名非虚构写作爱好者,她经常会花很多时间在微信上阅读文章。她说自己阅读中文的速度还不是很快,一天大概会看完十篇文章,其他基本就是用浏览的方式简单过目一下。
她知道微信上有一些为外国人提供生活服务和资讯的订阅号,“但是做得都不是很好”。在她的微信里面有一个四百人的大群,聚集的都是雍和宫附近工作、生活的外国人,有什么事情人们都会直接在群里互相交流。
Paul也加入了很多微信群。让他觉得挺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是,在微信群里时不时就会有人突然发出一个红包,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几分钱人民币。在第一次接触到“红包”的时候,很多外国人会觉得这样的金钱交易方式感觉“怪怪的,但是之后却发现,挺好玩的”。
有次Paul新加入了一个有很多人的微信群,里面一个人他都不认识。突然有人往里面发了一个红包,他立刻就点开了,竟然有二、三十元人民币。这在抢红包的历史中,已经算是一笔“巨款”。
他感到有点尴尬。因为有时候,人们在微信群里发红包都会带着某种诉求,比如说请群友帮忙转发某一条信息之类的。Paul怀疑自己拿了这么大红包后是不是也要做点什么才行?但是他观望了一会后,发现所有抢到红包的人都在回复“谢谢”,并没有人要求他把钱退回去。所以他把钱留了下来。
根据微信团队发布的《2016微信数据报告》,50%的用户每天使用微信时长达90分钟。
Jess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之前也会花很多时间在刷和上。甚至她觉得人们在微信上面可以完成的事情比在上更复合,比如说可以转账给房东,或者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等。
不过冷钱包app下载,“微信唯一的缺点就是,你不能不拥有它”,Jess说,“每个人都必须通过微信和其他人建立起联结。想想,这也挺不幸的。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一个人的独立性。如果没有了微信,一个人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或者说真正成为中国的一部分吗?”
“买买买”主义遇上了移动支付
2016年,给自己所供职的荷兰报社交了一篇稿子,写的是她观察到在北京,即使是一些看似很小很不起眼的店铺,比如一家水果店,或者是一家卖红薯的摊子,都可以用手机进行支付。
而在这之前,荷兰人还把在广告上加二维码视作一种“愚蠢”的营销方法,因为没有人会扫描那堆看起来很丑的黑色方块——这种现象直到近段时间才有所改变。
Paul如今可以算是一个无现金主义者,在上海,出门只带着手机。他习惯用支付宝付款,无论是在便利店,还是在餐厅,只要看见蓝色的图标和二维码,他就会拿出手机,打开付款页面,然后展示给店员看。很少碰到被店员告知不能使用手机支付的情况。
也享受着在北京生活用微信支付的便利,但是并不像Paul那么方便,有时候她会遇到一些麻烦。
她虽然生活在北京,但是公司是荷兰的,老板会把工资直接打到她的荷兰账户。所以她每次都需要通过转账,换汇一系列程序,把欧元先转到自己的中国的银行卡上,换成人民币后,才能转进自己的微信钱包里。为此,每隔一段时间,她都需要专门抽出半天时间,到银行网点处理这个问题。有时为了方便使用,她会先请中国朋友微信转账给她,之后再通过银行转账给自己的朋友。
她也申请过支付宝,但是似乎在中间某环节出了些问题,一直没有成功。后来她发现在中国用淘宝购物,可以选择用海外信用卡进行支付,也就把要注册支付宝这件事搁置了。
Paul每次回到美国之后,会感觉到“不能像在中国那样用手机付钱”有带来一些困扰,但是习惯了之后也并不会产生太大问题。
回到荷兰的时候,更习惯于用信用卡支付。在国外,移动支付的普及率没有中国这么高,用户“刷卡”的习惯更加根深蒂固。而且刷卡的流程也变得更加便捷。比方说,现在在荷兰,如果消费在25欧元以下,就可以不需要输入密码,直接刷信用卡支付。这种简化、快捷的付费方式,很受当地顾客欢迎。
另一方面,习惯刷卡消费的外国人,有时候会对手机钱包的安全性产生怀疑。有位英国朋友因为自己的父亲被人偷扫二维码,而从手机里丢过钱,所以一直对移动支付持怀疑态度。
Jess现在随身依然还带着她的零钱包,一个帆布小袋。但却不是因为害怕钱财丢失。在她看来,支付安全的确值得担心,不过是从广义上而言。
“我们生活在这世界上,以不同的方式进行着各种类型的交换。如果某件事情要发生,那么它注定会发生,”Jess说,“尤其是现在,黑客技术很强。”
Jess
比起安全问题,她更担心的是微信钱包绑定了工资卡之后,容易产生冲动消费。
因为看不见账户里还有多少钱,所以会忍不住买很多看起来漂亮但是无用的东西imToken钱包官网,“如果我有很多钱在我的手机里面,然后我只是点几下屏幕就能购买的话,我想我会在两天内破产”。
从“点外卖”开始的生活方式改变
每天中午,对Paul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打开手机的里的外卖App。
他是一个外卖食物的狂热爱好者,几乎每天都会选择用点外卖的方式解决自己的午饭。而且他对于外卖软件完全零差评。
有人会抱怨外卖送来得太慢了,他说他一般都是提前点好的,所以并不会迟到太久。有人抱怨食物送来的不好吃,他觉得虽然有时候送来的食物没有照片看起来那么好,但是可能也是因为他本身并不知道要对食物抱以怎样的期待,因此觉得都还可以接受,并没有特别糟糕的外卖经历。
因为公司附近并没有太多吃的,而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外卖可以拓展他的觅食范围。如果快速解决掉午餐,休息时间还有剩余的话,他会选择出去走走。
他最经常使用的一款外卖软件是一位在上海开餐馆的朋友推荐给他使用的。之后虽然也有了解和尝试其他的外卖软件,但他用得最多的还是自己习惯用的那一款。
Paul有用过“”(大众点评),软件在使用方法上和Yelp相近。其他一些外卖应用在用户界面设计上,也都大同小异。所以即使是刚来中国,完全不懂中文的外国人,也能很容易学会使用同类软件,找到点餐服务。
来到上海生活了一星期之后,Jess也在朋友的推荐下,成为了外卖点餐的忠实用户。她每天要点两顿午餐,甚至恨不得能再点第三顿。
首先,因为她喜欢中国菜。上海这边的风味会有一点偏甜,但是她很喜欢。另外,虽然她看不懂外卖软件上餐厅的中文介绍和用户评价,但是她认为自己也不需要看懂——光是看图片点菜就已经让她足够兴奋了。
“我是个很容易根据图片产生联想的人,所以每次点外卖的时候都很开心。当它们送来的时候,或许没有照片里看起来那么好看,但我还是会激动。我喜欢惊喜。”
Jess在纽约工作过一段时间,当地每家餐厅的外卖系统都是独立的,所以如果想要点一个外卖,可能要打开五个网站。“能够在一个平台,点那么多餐厅的饭菜,简直太幸福了。”
高满意度和外国人对于外卖服务本身的期待比较低有关,而这种因为“期待低”而带来的惊喜还反映在他们生活中的其他方面。
Jess初到上海后,最大的意外就是发现在这里做什么都很顺畅,超出了她的预期。不光对外卖服务感到满意,甚至对在医院“只需要排一个小时队”就能解决问题,感到无比满意。
她的家乡波多黎各,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半个天堂”。每天的生活就是阳光沙滩,天气也很少会有变化。但是当地人的生活节奏也很慢,做什么事情都是慢慢来。去缴纳一次电话费可能要花上六个小时,去医院挂号看医生可能要花九个小时。
“我以前永远都在等待,而现在我觉得做什么都快多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外国人都对用手机点外卖如此狂热。
加纳人Andy现在在上海的一家咨询公司工作,常常加班到八九点才回家。累到不愿意做饭的时候,他也会通过外卖软件点餐,但是他一直对外卖食物的安全抱有担忧,“因为你没办法看到食物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也有尝试过点外卖,但是她觉得这并不是她喜欢的生活方式,她还是更喜欢去餐厅吃饭。
每个App的诞生都是为了解决用户的生活痛点而存在,为人们提供更多选择。
用手机软件点外卖与否,是个人的生活选择。但是在讨论这个决定的时候,人们就已经被卷挟着进入了移动互联网所带来的生活方式革新的风暴当中。
每个人都住在自己的手机里
说她身边很多朋友告诉她,来中国之后使用手机的频率更多了,“虽然可能在我们(荷兰)那边也会有一个同步的变化”,毕竟随着科技的发展,全球手机用户使用手机的频率都较以往有所增高,“但是(在中国)这边的变化尤其快吧。”
生活方式的改变往往就落在微小的使用习惯之上,比如说用软件打车、比如说使用共享单车。
因为Uber在美国的高普及度,很多外国人在中国生活的时候也会使用Uber。但是他们却发现在这里打车软件的普及度远高于北美市场,似乎每个人都会用打车软件,不光叫快车、专车,还能招到出租车。
很少打车,但她一直有被身边的朋友推荐用滴滴。她听很多朋友说,如果不用软件叫车的话,很难直接在路上打到车。但是她觉得自己住在北京城中心,“叫车难”的感觉并不是特别强烈。只有当自己要去一趟北京特别远的郊区,她才会考虑用软件叫车。
相比较而言,她更喜欢尝试共享单车。在荷兰,大部分人都喜欢骑自行车出行,也不例外。
因为她能读懂中文,所以在摩拜还没有推出小程序之前,就下载了App,然后根据界面上的提示,开始注册。
很多新兴的生活方式软件一下子没有那么快能推出英文版本,所以对于在中国生活的外国人而言,语言还是构成了一定程度的使用门槛。
当新的App出现时,外国人之间更多的还是依靠朋友的推荐,而不是自己马上下载来探索。
因为实名制的关系,发现自己每次在注册新应用的时候,都被要求要上传一张手拿护照,露出全脸,“很傻的”自拍照,然后经过人工审核后,才能够使用。
因为实名制的关系,必须拍一张和身份证件的合照才能注册
或许正是因为新注册一个软件的麻烦,所以外国人往往在用熟一款软件之后就很难改变自己的用户习惯,除非两款软件之间真的有很大差别。
中国的竞争市场也常常会让外国人摸不着头脑。在有部分外国人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街上突然出现的橙色单车如何使用时,突然又冒出了很多车身带有二维码的黄色,绿的,蓝的自行车。
其实除了聊天、移动支付、叫外卖、打车之外,还有很多App潜入了我们的生活,改变着当代人的生活方式,比如说无孔不入的直播文化,比如说在去餐厅吃饭,提前用的叫号等位软件,比如说我们用来交换和购置二手物品的平台,比如说在小区快递柜子里收取包裹的快件应用。
每一款App似乎都想要用尽一切办法钻进每个人的生活,占据一席之地。
这些生活在中国的便利,却很难向国外的朋友介绍。中国本土的App因为当地用户数众,往往听起来量级很大,但却很少走出国门,真正像或者Uber一样成为世界级的生活方式App。
而且像是快递、外卖这样的服务还基于中国低廉的人工成本,才得以大规模推广。在看来,中国本土App在走出去时,需要花很大精力针对外国市场重新进行设计。
Jess向她在波多黎各的朋友推荐微信,可是她的朋友们都遗憾地表示,“我们在这里用不了那么多功能”。
“我相信中国人会让微信抵达到每个人的手机里的。也许有一天会变成we-world-chat也说不定”,Jess的态度很乐观。
科技的发展给日常生活带来了毋庸置疑的便利,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我们已经没有办法离开它们了。
但是世界好像注定要这么发展,每个人都住在自己的手机里。
虽然才刚来中国一个月,Jess感觉自己可以在这个国家生活更久。她是因为现在的男朋友才来到上海的,万一有一天分手了,她也觉得自己已有足够的信心能够独立地在这个城市生活。
和她交谈完的几天之后,我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Jess已经搞定了她的中国手机卡的问题,注册了一个新的微信账号,并向我发来了好友申请。
在来到中国的第43天,她发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条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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